1982年,罗伯特·劳森伯格带着哈苏相机和艺术家特有的敏锐第一次来到中国,并且带了30箱艺术作品造访安徽泾县的手工造纸作坊,打算一睹久负盛名的宣纸制造工艺,当时的他已经是世界著名艺术家,抽象表现主义与波普艺术的代表人物及推动者。
这次的旅程并不顺利,他在明信片中曾写道:“明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将继续深入中国之旅,前往那个造纸作坊的所在地。那个地方似乎从来没有外人造访,他们会为我们特别做一个造纸研磨机,我们之后就一直待在那里。出于某些原因,研磨机所处的地方禁止入内。在那个地方,我们就像是自成一体的外来社群。要做成这个项目,需要极大的运气,这次海外旅行经历可谓一大历练。这里也没有购物商场。”
最终劳森伯格一行人还是没能进入到手工造纸坊,但是他将自己的思路传达给造纸工人,在他们的协助下完成了70套拼贴作品——《七个字》。宣纸、丝绸和碎片化的民间印刷图像一起融合于纸浆中,自此波普艺术与中国两条平行线有了交集。
1985年11月,劳森伯格以“劳森伯格海外文化交流组织”(劳森伯格海外文化交流项目ROCI)的名义,带着艺术交流与协作的理想再次来到中国,在北京国家博物馆(现中国美术馆)举办了展览,展出了47件集合了油彩、布料、照片、报纸、动物标本等混合拼贴作品,三周多的时间超过30万人次观看量,其后12月在拉萨西藏展览馆进行巡展,人们都用“万人空巷”来描述那次展览的规模,“万人空巷”源于中国人当时还没见过这样画画的,颠覆了中国人的审美标准,理论家对其也是褒贬不一的评价,在当时引起热议。“他们对理念感到兴奋”是劳森伯格感受到的,这其中的“他们”,不少成为“85新潮”的直接推动者,例如黄永砯、谷文达等人,也是现今中国当代艺术的中坚力量。劳森伯格也由此变成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启蒙者”,启发了中国艺术家思索中国传统媒材的当代性转换。
此次展览也展出了劳申伯格于1982年访问中国用哈苏相机拍摄的80卷胶卷的彩色照片《<中国夏宫>研究》,这一系列长达100英尺的彩色巨幅摄影作品勾勒出了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日常生活图景。
在拉萨的巡展,当地人们其实对于所谓的当代艺术并不感兴趣,但劳森伯格却在自己与西藏文化之间找到了共同点:对于最常见事物的赞美,如在废弃之物中的精神。在街上发现的一根骨头被当作一根金条,任何地方都能成为神龛,墙上的任何一道裂缝都是圣地,他们把任何到达地方都称为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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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a:https://weibo.com/1316834165/Gq0UyCwGk?type=comment
谈到与东方在精神上的关联,他说他早就意识到他的作品与禅宗的相通之处——无用,“无用”是非实践性,是一种宗教的不切实际,正如他的作品,没有任何秘密的暗示,没有任何想要传达的社会及政治想法,只是让物体“成为自身”。当然,这也跟劳森伯格1948年开始在黑山学院所接受的课程和约翰·凯奇对他的影响有关。
1986年1月6日的《时代周刊》刊载了劳森伯格设计的“年度人物”邓小平的封面。
30年后,2016年6月,他“回到”中国。北京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通过“劳森伯格在中国”展览展出了《四分之一英里画作》,这是劳森伯格耗费了近20年时间来创作的一幅巨作。它由190个部分组成,总长超过1000英尺(约合304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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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a:Rauschenberg : The 1/4 Mile | LACMA (2018.8-2019.6,Nathanson Gallery)
巨幅画作《四分之一英里画作》就像一个漫溢在画布上的赘生物,对劳森伯格来说可以算是“一件自成一体的个人回顾”,是他利用三维拼贴进行创作的又一尝试,囊括了丰富的日常事物,反映着其过去的使用痕迹。譬如,百纳被、色彩缤纷的衬衫及桌布等等—,所有在劳森伯格作品中不断重复的主题皆与其早期的“混合体”系列相似,如今更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整合、并置。这件作品同时还包含了劳森伯格录制于家中及旅行时的音频:开罗街头噪音和佛罗里达海浪拍岸的声音。
《四分之一英里》展览解读-SUSAN STAMBERG,5A1 art space,4分钟
via:https://www.npr.org/2019/03/06/700152735/wear-comfortable-shoes-this-art-exhibition-covers-1-4-mile
劳森伯格在采访时说到这件作品:“它就像是一本日记,一个已经存在的事物的附属品,所以这件特殊作品的展示形式也就像是将无关联的事物置于关联中。”他在这块画布上描绘的是世界,所以他不能被尺寸阻挡。“我希望人们因为好奇心而观看我的作品,在获得满足之前真切地体验;我希望满足感并非下一个目标。困惑能让观众找到一些关于他们自身的东西……那才是终极意义。”
正如美国艺术评论家罗伯特·休斯所说,在劳森伯格那里,一件艺术品可以以任何长短的时间存在,可以用任何材料(从一只羊的标本,到活的人体),任何地方(在舞台上、电视前、水底下、在月球上或在一密封的信封里),为了任何目的(激愤、娱乐、祈祷、威胁),以及任何归宿,从博物馆到垃圾桶。《四分之一英里画作》真正展现了劳森伯格创作的不拘一格。在他那里,生活和艺术之间的缝隙早就被填满,艺术不再是常人不可及的精英艺术,而是出现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歌德也曾说:“除了艺术之外,没有更妥善的逃世之方;而要与世界联系,也没有一种方法比艺术更好。艺术最美好的意义,在于让人们对生活依然抱有热情。
一直到劳森伯格80多岁创作生涯的晚期,他依然以发明的精神和对新材料、技术的追求探索艺术——这也正是贯彻其整个创作生涯的特征。他说:“我甚至感觉到了世界的限制已经如同它自身一般渺小,我正在试图尽可能多地利用这一优势。如果不是因为年纪太大而无法离开地面,我愿意到月球上去看看。”